第一章 他看得见
紧接着，是一个极其模糊的“咯咯咯”笑声，明媚动人。
错乱遍布的绿铜车铁轨在黑暗中如地面扭曲狰狞的黑褐色伤疤，就像血液已经干涸结痂。
他趴在墙上仔细聆听了片刻，确认屋里的母子都休息了后，正要行动，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：“不知道，应该是路过的人吧。”
来到房门口，他才稍稍停顿，然后一手扶着墙壁，沿着墙壁上的导盲线，来到了母亲的房间。
难道是他母亲的声音太轻？
乔铁根浑身寒毛竖起，用手电筒朝房间的黑暗中照去，他瞳孔猛地紧缩，看到了此生中最恐怖，也是最后悔的一幕。
说完，他叹了口气，似乎觉得妈妈太过于善良，感到惋惜。
谨慎的小鬼……乔铁根心底刚吐槽一句，便感到一阵窒息。
他略微屏了一口呼吸，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。
他说道：“有妈妈照顾虽然很好，但天天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，我就出去玩一小会儿……”
“怎么不吃？”妈妈似乎察觉到少年的停顿，温柔地道：“这还是你之前吃的食材，味道跟先前一样，妈妈今天去买的菜不太新鲜，到时就留给妈妈自己吃，你还在长身体，我才不会让你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呢……”
即便是从小饱受底城恶劣环境影响的乔铁根，一时间也有点没扛住，感觉无法呼吸。
“你腿断了，就自己揉揉，没什么事不要来麻烦别人，我们家也没有止血药的。”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乔铁根有些暗恼，但转而却挺起了身体，既然被注意到了，他索性也懒得装了，摊牌了。
小楼内静悄悄的。
妈妈的声音微微一沉，似乎有些生气：“不是跟你说过了么，外面很危险，你待在这里，有妈妈天天照顾你，难道不好么？”
“这一次不是哦……”妈妈的声音传来，收敛起了对待少年时的温柔，反倒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酷。
乔铁根咬牙切齿，刚开口便感觉恶臭朝自己嘴里灌入，感觉像是一下子生吞下无数腐烂的臭鱼，有种肠胃蠕动的呕吐感。
没多久，一份弥散着浓郁味道的食物递到了少年面前的餐桌上。
“请他进来？还是算了吧，这么晚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少年面无表情地道：“我只是待在家里太久，想出去走走。”
渐渐的，笑声变成一个女子地声音：“他听到了，他听到了，他能听到了！！！”
虽然有些疑惑，为什么没听到那妈妈的声音，但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已经来到门后，他立刻摸出口袋里的匕首，已经做好准备。
就在这时，屋里传来少年略显无奈的声音，伴随着一阵唉声叹气，乔铁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，从屋里深处慢慢走了过来。
少年嘴角微微扯动，最终没说什么，恢复成面无表情地模样。
“没什么可怜的，自己的导盲索断了能怪谁？”里面的少年说道，但从语气来听，似乎是在对他母亲劝说。
或许是太过激动，少年感觉妈妈的口水都溅到了自己脸上。
“那也要吃东西，你还在长身体，不吃早餐怎么行。”妈妈嗔怪了一句，紧接着少年便听到悉悉索索的走动声音，离开了房间。
乔铁根的脸有些发紫，不知是被恶臭熏的，还是被少年的话给气的。
他并不担心手电筒的光芒会惊动屋子里的主人，这里是黑光区，生活在这里的都是雾民，即便在他们眼前点燃熊熊燃烧的火把，他们也无法看见。
看上去十七八岁，身材削瘦，明显营养不良，而脸部跟其他雾民没什么差别，下巴、双唇、鼻梁……再往上，便是发际线了。
“该死，这么臭，比我还不讲卫生啊……”
尽管没有眼睛，但他对自己房间的熟悉，让他动作无比娴熟，没有导盲棍，也没有磕碰到任何一角。
是被发现了么？
乔铁根一愣，心头暗喜，果然还是女人的心肠软。
见妈妈发脾气了，少年连忙道：“妈妈，你别生气，我只是待在家里太久，有些闷了。”
“你怎么又有这样的想法？”
在路边并没有路灯，因为底城的雾民用不上这份昂贵的光芒。
就在他们交谈时，忽然间，小楼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。
乔铁根挑了挑眉，怀疑自己漏听了，他忽然想起先前也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，这少年应该是在跟他母亲对话？
“我跟你说了多少次，外面很危险，很危险！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！”妈妈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，带着愤怒。
他决定不再等了。
也许是他的动作，妈妈苏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略带几分起床的慵懒和温柔：“小深，已经起床了么，是不是饿了，妈妈这就去给你做饭。”
清晨，阳光穿透浓雾，照在黑光区鳞次栉比的房屋上。
取出手电筒，乔铁根大摇大摆地晃了一下前方，那里是一排破旧矮楼，也是他今晚的目标。
这便是原生雾民，无法看见，也不需要光芒。
这矮楼一看便是单户结构，从门口的两根导盲索，以及他踩点询问到的情况，这里只生活了一对母子。
望着眼前略显沉重的铁门，乔铁根轻咳一声，用楚楚可怜的语气哀叫道：“行行好，我的导盲索断了，迷路了，我摔断了腿，好不容易顺着你们的导盲索来到这里，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伤口？我流了好多血！”
这该死的小鬼，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？！
“也是，人都是很麻烦的……”妈妈自语。
偷不成，那就抢！
这笑声越来越清晰，由远及近，就像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以急速靠近过来。
借手电筒穿透浓雾的微光，乔铁根很快便来到其中一座偏僻的破旧矮楼前。
他现在有这能力。
“我还好，不是很饿。”少年收回了手掌，轻声道。
“好吧好吧，我听妈妈的就是了。”
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糜烂恶臭，从大门内争相恐后地拥挤出来，几乎让他大脑瞬间缺氧到陷入空白。
“那个人啊，已经将他送走了。”妈妈轻笑着说道。
门锁的声音转开，铁门被拉开一道缝。
乔铁根：“……”
在行动之前，他也做好了这样的打算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，他特意挑选了这片偏僻的区域，就是因为在这里即便死上两个人，没十天半个月，巡查队也不会注意到。
乔铁根也是雾民，但跟别的雾民不同，他有一些自己的小机遇，因此也收获到一些别的雾民没有的东西。
乔铁根摸向口袋的手掌，改为迅速捂住鼻子，同时用手电筒照去，看清了那可恶少年的模样。
没有眼睛，
在他掏出匕首的那一刻，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，无奈地说道：“妈妈，真要给他包扎？好吧，那就听妈妈的，我先回房间去了。”
等会儿看根爷怎么收拾你！
家庭中没有壮年，还是雾民，乔铁根摸了摸口袋里略显沉甸的锋刃，觉得即便出现“意外”，自己也能迅速解决，不会造成太大的动静。
乔铁根冷哼着，不打算放过这小鬼，正准备冲上去背刺，忽然，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，从门里传来。
房间内的结构，让他很轻易便摸到了床边，他触碰了一下，发现妈妈的肌肤日益柔软了。
这种恶臭就像腐烂的猪肉内脏混合堆积发酵的粪便，搅拌出的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扭曲气味。
少年连忙道：“不不不，妈妈，我只想一个人散散心，我才不需要玩伴，我最讨厌与人共处了！”
但不管怎样，他肯定是被发现了。
他活动了一下身体，便极其熟练的下床、穿衣。
等开门后便让那个无情的小鬼，再也不能“嚣张”！
“哼！”
“妈妈，昨天门外的客人呢？”少年摸着墙壁回到客厅，在餐桌前坐下，随口询问道。
这时，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“嘶～”
“小深，不能这样说话哦，那人不是也说了吗，做人要善良，我们要……帮助有需要的人哦！”妈妈温柔地教导道。
既然苦肉计不行，乔铁根准备直接破窗了，速战速决，有手电筒照明，应该能在他们发出尖叫之前，让他们彻底闭上嘴。
少年摸向餐桌上的筷子，陷入了沉默。
他伸手抹去，黏稠而湿濡。
刚靠近破旧小楼，乔铁根便闻到寒风中席卷来一股腐烂的酸性恶臭，不禁心头暗骂一声。
啪嗒！
外面危险……少年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，家里才是最危险的吧……
乔铁根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，他连忙将衣服紧了紧，从领口中拥挤出的热气抚摸过喉咙，感受到了一些暖意。
送走……少年嘴角牵动了一下，沉默少顷，他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以后这样的人还是别让他们进来了，一看就不安好心，说不定腿断了都是装的！”
这话极其突兀，乔铁根吓得一跳，转而有些恼怒，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口袋。
“闷？”妈妈露出略显疑惑的声音，似乎陷入了沉思，过了许久，她的声音重新恢复温柔，道：“小深需要玩伴么？回头妈妈去给你找一些过来。”
没有眉毛。
卧室里，少年七点准时起床。
“……”
嗓音有少年的青涩，但听上去却干哑而低沉。
该死，雾民的耳朵果然好使。
“做人要善良！”
白蚁城，黑光区。
夜，浓雾如墨，弥漫在这座底城的街道各处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“又是断索的迷路者？”少年怔了一下，旋即微微轻叹了口气。
“做好了，你慢慢吃。”
比如，他能看见。
……
在鼻梁跟发际线中间这部分，是一块完整的皮肤。
他急忙闭上嘴，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样，从口袋里毫不避讳地掏出匕首。